约翰·密尔的自由理念之五、之六:自由是人类文明的基本要素;限制权力是保卫自由的首要任务
发布时间:2025-05-26    编辑:zhangjie
欧洲思想文化长廊:约翰·密尔的自由理念之五:自由是人类文明的基本要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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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问题与人类文明的发展如影随形,但自从人类社会跨入现代门槛,这个问题急需重新认识,因为它已成为文明进展的一个标志。一个国族中人所享有自由的深度与广度是衡量该国族文明发展程度的标尺。法国启蒙思想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英国1640年革命时期的法学家、哲学家更直接面对了这个问题,他们仿佛不约而同地思考着什么是国家威权与个人自由之间的界限,权力与权利的博弈如何达至平衡,何种政治制度能造就一个文明与正义的社会。

问:密尔似乎认为他所处的时代需要重新考察自由问题

答:是的,他为这个目的所作的《论自由》一书开宗明义就表达了这个意思。他说自由问题“几乎从最远的年代以来就在划分着人类,不过到了人类中比较文明的一部分现在已经进入的进步阶段,它又在新的情况下呈现出来,要求人们给予一种与以前不同而且较为根本的处理。”他所用的fundamental这个词就是根基性的意思,可见这个问题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但是密尔对这个问题的深入认识和他生活中的一件大事相关,那就是他在中年之后的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早在1830年密尔就结识了海瑞特·泰勒夫人,泰勒夫人的夫家是密尔一家的世交,密尔与她的丈夫泰勒先生很熟,认为他是一位“正直、勇敢又可敬的人,也是个开明的人,非常有教养。但是和他夫人相比,智力和艺术品位还是稍逊一筹。”海瑞特·泰勒夫人是密尔极为钦佩的人,他称她为“一位女性天才”密尔对他的描述是:“在我初见她时,她就展现出了丰富而坚强的性格,她的外表美丽机智,与她接近的人都能感受到她与生俱来的超凡气质。再从内心来看,她有着深切而强烈的情感,有敏锐的洞察力和天生的才智,更有喜爱沉思的诗人特质。”两人相识时,密尔25岁,海瑞特23岁 。

问:可他们真正结成夫妇却是在1851年,已经是在相识相知20多年之后了。

答:是的。事实上,他们两人在精神上早已交融结合,但这种彼此爱慕却完全是柏拉图式的。这种关系中的海瑞特在密尔眼中就是雪莱。他说:“在一般的精神特性及性情和条理上,我经常把那时的她比作雪莱。”所以,我们可以想像密尔是以拜伦与雪莱的深厚情谊来看待他与海瑞特的关系的。密尔承认:“我们互相爱慕,彼此信任,虽然我们并不在意社会风俗的约束,但我们觉得也不应该因为这些而打搅了她的丈夫或影响她本人的清誉.”在他们交往的这20年中,双方都在知识与思想上彼此给予,可以说友谊促进了密尔理论探索的扩展和深入。这到正应了罗马大哲西塞罗的话:“哲学友谊经常被人忽略,这不足为怪,但却是不幸的事。自哲学诞生之初,友谊就被认为是哲学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这段友谊因泰勒先生去世而发生了变化。两人在1851年4月结为伉俪。密尔对这个变化讲过一段很感人的话:“那些年,我从未希望彼此的关系还能更亲密,我本来一生都怀着对她的热盼,期待着彼此生命的完全结合。但如果是与失去我最尊敬的朋友,她最欣赏的丈夫为代价,那我们宁愿永远放弃我们的幸福。她丈夫去世后,我们从长期的精神与写作伴侣上升为生活伴侣。我们一起生活了七年半,也只有七年半,那段日子幸福的像是从天上偷来的。”不幸的是海瑞特有严重的肺病,1858年冬天,他们夫妇两人准备在法国南部过冬,结果海瑞特突发急性肺出血病,逝于阿威尼翁。密尔的心都碎了,他感觉从天堂一下子掉进了地狱。他把妻子葬在阿威尼翁的墓园中,就在墓园旁边买了一所小房子,如同守墓人一样住在那里。就在这里,密尔完成了《论自由》一书。因为这部书是他和妻子一起讨论撰写而成,其中有些章节就出自海瑞特之手,密尔宣布:“我太太和我一起写了《论自由 》。

问 :所以密尔极其珍视这部书。

答:是的,密尔说:“《论自由》是我们合作最多的作品,书中每一句话都经过了我们反复的思考和认真的推敲,我们小心地排查出所有思想上或表达上不尽如人意的地方。《论自由》可能比我的其他作品更有生命力,因为我和她思想的共同结晶让这本书成了一本阐发完美真理的哲学教材。”聂耳因此称:“《论自由》一书是我作品中的空前绝后之笔。”而且他点明:“《论自由》一书所阐述的真理,随着社会不断的变革而欲加显明。说明了性格多样化对人类和社会的需要,让人性可以向无数的,乃至相冲突的方向充分发展。”这个提示告诉我们,《论自由》一书的主旨在于论证社会的发展必定带来人性的丰富和社会多元化,这种多元化的方向并不一致,它可能互相冲突。在这种情况下,社会能否认识到压制多样性就是压制了人类向更高的文明前进。有趣的是,密尔在谈到《论自由》一书的思想渊源时,他列举了几位德国思想家,如冯·洪堡、歌德和费希特。因为皇权制度下的德国和宪政制度下的英国相比,知识分子在言论自由,思想自由方面更感压抑,所以他们在这方面的呼声更为强烈。比如费希特在他最著名的《对德意志民族的演讲》中,开篇所谈的就是写作与出版自由,他说:“有一种人认为,克服危险最安全的办法是不要谈论和判断眼前所见的事情,似乎对现实的倒行逆施不说就意味着看不见,看不见就意味着不存在。”这种情况恰恰是暴政之下多数人的心态 。

问:他和海瑞特的思想交流激起他的反省欲。

答:是的,他在与海瑞特的交流中也反省到边沁功利主义的工具化、数量化倾向,对于边沁的功利主义的重大缺陷,我们还可以从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名著《卡拉马卓夫兄弟》中的一个问题得到启发。哥哥伊凡问笃信宗教的弟弟修士阿廖沙,“请回答,假如你自己建立一座人类命运大厦,目的是最后使人们幸福,最终给他们和平与安宁。但是为此,不可避免的要残害一个小小的生灵,比如那个用拳头捶打自己前胸的小孩,在他那没有获得报偿的眼泪之上建立这所大厦,那么你是否同意在这些条件下成为建筑师?”这实际上是对功利主义所谓“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这个提法的质问。“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的逻辑内涵是“少数人的痛苦”,陀斯妥耶夫斯基的回答是:“我完全拒绝最高的和谐,这个和谐还比不上一个孩子的眼泪。”他的这个思路和康德一致。密尔的反省使他成为一个被柏林称为“默默脱离师门的弟子”因为他不再坚信幸福是个可以标准化,数量化的东西。或者说,他把幸福看成一种多样性的自我认可。

问:这在逻辑上也是自洽的,因为幸福感是完全个人化的内在感受。

答:这正是他在《论自由》一书中所要表明的观点。柏林总结他的这个变化,说:“他仍然宣称幸福是人生的唯一目标,但是对于构成幸福的因素,它的看法却和他那些功利主义导师十分不同。因为他现在觉得最有价值的东西既不是理性也不是满足,而是多元化,多样性,繁复而完美的人生。其中包含了个人发挥,以及个人、群体与文明的自发性及独特性。他所痛恨与惧怕的乃是狭隘的心智、齐一的标准,迫害所产生的瘫痪效果,以及权威、习俗或舆论所加诸于人的毁灭性压力。”这段总结非常重要,因为循着这个思路,我们才能明确理解在《论自由》一书中密尔所表达的自由理念。

欧洲思想文化长廊:约翰·密尔的自由理念之六:限制权力是保卫自由的首要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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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起自由,人们会立即反应这个词语的第一感觉:不受外在强制,同时也没有内在压抑的无拘无束。但这种感觉只反映了自由最本能和表面的意义。因为一个社会人必然会处在复杂的政治、经济、宗教、道德等多维情境中,所以他的自由绝不是一种单纯的感觉。在现代社会中,与人的自由关系最密切的领域是人的政治生活,因此人们首先关注和感受的是政治自由。密尔的《论自由》就从这里开始。

约翰·密尔的自由理念中,限制权力是保卫自由的首要任务。

问:看来《论自由》一书集中讨论政治自由。

答:是的,这里要强调一点,对自由问题的思考涉及到人类社会的各个方面,比如从原罪出发,讨论意志自由,这是一个宗教问题。讨论人在社会中的活动的限制与自由,这涉及到法律问题。讨论人对善行与恶行的选择自由,这是个伦理学问题。讨论人类行为在社会形态演变中的作用,是历史学问题。密尔讨论自由,关注的是自由在人的政治生活中的地位极其表现,关注的是如何保护人的政治生活的自由性质,所以我们可以说他讨论的问题是政治自由问题。密尔在《论自由》一书中,开宗明义指出:“这篇论文的主题不是所谓意志自由,这里所要讨论的乃是公民自由或称社会自由,也就是要探讨社会所能合法适用于个人的权利和限度。”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密尔简单回顾了一下人类历史中早先的权力性质。他指出,古代的统治形式,除了希腊时代的一些平民政府之外,是人民与统治者处于敌对的状态,统治者运用权力完全不顾被统治者高兴与否,那时人民所要的自由不过是对统治者的暴虐权利的防御,而统治者手握权力也不是要造福百姓,相反他们是将百姓当作自己获取利益的来源。在金字塔式的社会结构中,民众只是构成基础的材料。密尔指出:“权力被看作是一种武器,统治者会试图用以对付其臣民,正不亚于用以对付外来的敌人。”

问:这种权力形式是一切专制国家的统治方式。

答:是 的 ,只要权力需要不断寻找敌人,这个权力要么就是暴政,要么就是正趋向暴政。但是在英国的政治体制下,密尔认为这个体制是人类进入了比较文明的一个阶段,有一部分人,密尔称他们为“爱国者”,意识到要对权力施以限制,“这个限制就是他们所谓的自由,”这些爱国者,也就是争取自由的人,有两种方法来限制权力,第一种方法是强迫当权者承认某些政治自由或政治权利,统治者若侵犯了这些政治权利,就应被视为背叛,臣民就可以反抗,在这种状况下造反就是正当。在英国历史上,《大宪章》的产生就是这种情况。第二种方法就是建立宪政体制,在宪法中规定,重要施政原则需得人民或其代表同意。密尔指出,这第二种方法是一切热爱自由的人的主要追求目标。密尔把英国政治结构看作文明进步的标志是有充分理由的,英国作家丹尼尔·汉南在他的著作《发明自由》中指出,“大部分自由主义的专有词汇都来源于英语,比如早在1580年,英国就有了“良心自由”这种表述,1644年又有了“公民自由”,1769年又有了“表达自由”。甚至林肯在著名的葛底斯堡演说中所使用的“民有、民治、民享”这个表述也来自英国宗教改革家约翰·威克利夫,这是他在为英文版《圣经》所写的前言中所讲的,时在1384年,早于林肯演说480年。

问:林肯喜欢读圣经,或许他读过威克利夫所写的前言。

答:这很可能,威克利夫所表达的观念正是林肯的追求,很自然会成为他本人的政治理念。密尔认为,限制权力的第一种方法不足以保证现代社会中人的政治自由,因此,人们认识到与其限制权力,不如把权力的来源掌握在自己手里。于是,“他们看到国家的各种官府若成为他们的租户或代表,可以随他们的高兴来撤销,那就要好的多。他们看到,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享有完全的保障。使政府权力永不至被妄用到对他们不利。”这种认知的推进使宪政体制日益成熟,选举和任期制成为保障人的自由权利的宪政要旨。因为在密尔看来,“只要有效的做到使统治者对国族负责,可以及时地被国族撤换,那么国族就不怕把自己能够支配其用途的权力托付给他们。”这种对统治者的信任来源于这样一种信念,“统治者的权力实即国族自己的权力,不过是集中了,寓于一种便于运用的形式罢了。”所以我们观察和判断一个国家的性质,首先要看统治者是否确实可以做到定期更换,也就是要看最高权力的任期限制是否真实。中国政治改革最大的成果是废除了终身制,这表明中国曾经确实有过政治文明化的设想。但是随着这个成果被无情摧毁,中国重新陷入独裁专制的泥淖。我们观察当今世界暴政回潮时,首先可以看到一系列统治者,用各种方法使自己可以终身执政,连美国这种号称民主灯塔的国家,现任总统也跃跃欲试要终身执政。所以密尔《论自由》的第一要旨就是阐述统治权的定期更换。

问:统治权的定期更换就能够保障个人政治自由吗?

答:这是政治自由的先决条件,没有这种定期选举,一切都免谈。但是,随后的问题就是保护少数,这个问题要复杂和困难的多。密尔和法国政治哲学巨人托克维尔有密切的交往,他和托克维尔于1835年相遇,彼此赏识,有过许多通信讨论。密尔在他的自传中热情洋溢的讲述了托克维尔影响了他的思想变化,他说:“变化发生过程极为缓慢,最早要从我阅读或者说研究托克维尔先生的《论美国的民主》开始。这本书刚一出版,我就把它拿到了手,在这部非凡的著作中,连作者提出民主政治优越性的方式,因其更明确具体而使内容更有结论性。同时,因为民主政治在人们眼中是大多数人的统治,所以本书就困扰民主的具体危险展开了精辟的阐述和巧妙的分析。但他并非以此为由,反对作者眼中的人类进步的必然结果,即民主政治,而是指出了它的弱点,同时又提出了捍卫民主的种种方法以及必不可少的补救措施。这样可以充分保证民主的良性运行方式,同时消除或减少了它的其他倾向。”托克维尔给密尔的最大启发是对“ 多数人的暴政”的思考,这个问题是避免民主政治退化为专制政治的关键问题之一。

文章来源:法广 欧洲思想长廊专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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