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非暴力抗争、高科技极权与中国的未来”研讨会发言稿，2024年1月

从世界范围看，在人类争取自由的事业中，非暴力抗争比武装斗争更成功。我先分享两组统计数据。一个是哈佛大学教授艾瑞卡·切诺维斯 (Erica Chenoweth)的统计研究。从1900-2019的120年中全世界有650场目标最大化的运动。所谓目标最大化的反抗运动指的是推翻政权或者寻求民族独立的运动。在这120年目标最大化的反抗运动中，非暴力运动的成功率是51%，暴力运动只有约26%取得了成功。换言之，非暴力抗争的成功率是暴力的两倍。

顺便说一句，Chenoweth教授这个研究已经翻译成中文，发表在《中国民主季刊》2024年第一期上，1月15日出版，顺便做个广告推荐朋友们看看。

另一组数据，是“自由之家”（Freedom House）2005年的一个报告提供的。从1970年代至本世纪初的30年中，全球有近80个政治转型，其中绝大多数依靠的是非暴力抗争：在67个人口100万以上、发生了转型的国家中，非暴力抗争起了关键性作用的达50个、多于70%；由掌权者自上至下的改革所推动的转型只有14，还有3个转型则是在西方民主国家的干预下开启的。

这些统计研究结果，对于我们思考以什么方式改变中国是有帮助的；遗憾的是，我们中国异议人士活动分子中，知道的不多。明显的原因有语言障碍、资讯流通限制，但特别重要的是，我们中间研究非暴力抗争、传播这方面的知识的人太少。

我们现在面临的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就是许多人对非暴力抗争没有信心。人们相当普遍地认为，只有暴力才是真正的力量。刚才林培瑞教授提到了共产党语言的毒化作用，在暴力与非暴力的问题上，我们也可以看到这种作用。毛泽东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这句话1949年毒害了太多的人。许多人只相信暴力，害怕有枪的人、害怕掌握着枪杆子的政府。人们看不到自己的力量，不相信自己有力量。实际上，任何政权都必须依赖于人民的服从、合作与支持。如果人们撤回服从与合作，统治者就没法统治下去。

我们面临的另一个大问题是，许多人不认为有学习、掌握非暴力抗争知识的必要。1989年天安门民主运动中，基恩.夏普（Gene Sharp）博士曾经从美国飞到北京做实地考察。他问一些学生领袖他们是怎么知道非暴力这种抗争手段的。学生领袖们兴奋地提到了印度的甘地、美国的马丁.路德.金（Martin Luther King）。夏普博士进一步问，“你看过非暴力抗争的书吗？”“看过”。他进一步问：“你能否举出你看过的一本书名？”结果，没有一个人回答。

35年过去了，今天的情况是否有所改变？近些年一些由于一些人的努力，有些关于非暴力抗争的英文著作已经翻译成中文。情况似乎比过去有所改变，但改变还远远不够，因为学习的人依然只占很少的比例。

这些年我跟很多人交谈过，我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非暴力抗争不适合于中国。也是基于这个理由，或至少是部分基于这个理由，他们没有兴趣去看这方面的书，去理解非暴力抗争性质、潜力、方法与战略。我建议这些人多找一些这方面的文章、书籍看一看，也许会发现自己过去许多关于非暴力抗争的看法是错误的。

我强烈认为，我们需要丰富自己关于非暴力抗争的知识、提升这方面的认识，才有可能更有效地在中国开展非暴力行动。这种知识对于我们正确总结中国过去非暴力抗争所曾取得的成绩和令人痛心的失败，从中吸取可以用于未来的教益，非常重要。正如指挥战争需要学习军事，我们，特别是公民社会的领袖们，也需要学习、研究非暴力这门抗争技术。

小结：我们今天推动在中国开展非暴力抗争，还需要从这两个最基础的方面入手：第一，坚定对非暴力抗争的信心；第二，增进关于暴力抗争的知识，学习、研究这门抗争技术。